千年之痒.
序.
——
圣女白皙的指尖缓缓拂过略微泛黄的书页,她洁白的长发奔腾。在光辉的轻抚下似是被镀了鎏金,像墙壁画卷中的瀑布。
她空灵的声音如林泉般,清澈:“孩子们,今天,我们讲一个传说,关于那飘渺虚幻,令人向往的圣岛——天空之城。”
▽
浓重的血色和肃杀之气从天际翻涌而来,充斥着每一方空气,掩盖了一切声息。
它们咆哮着,翻滚着,怒吼着。
三头地狱犬的啸声在飘扬回荡,熔浆从地狱边界的火山喷薄,炙热而迤逦。朱红,热烈。
幽静的峡谷依旧是默然屹立,天地被赤色所覆盖。
呼啸而过后的,是山沟,是斑驳的刻痕。如同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
生灵在沉默中绝望,在绝望中挣扎。
三千鸦杀.
万物沦丧.
两军对峙,明暗交织。方寸都是晦朔蹉跎。
路西法地狱的在最前方,他笑得放肆张扬。
原本炽热净澈的六翼变的幽暗而森深,眼眸全是疯狂暴戾的猩红,透过此些似乎还能看到他背后的暗纹咒印。
米迦勒还记得他离开前说的话:“宁在地狱称王行欢,也不在天堂为奴屈膝。”
神魔一念间,时人化修罗.
与路西法相对的是神圣的近乎灿金明净色的白。
耀金色的光纹有规律地覆在米迦勒圣洁的羽翼上,他手持长剑,神情庄严而肃穆。
但他的瞳孔里却渗透着无从猜测的感情,沉沉浮浮,飘忽闪烁。
“米迦勒,你说过会永远跟随我的。”
路西法缓缓朝他伸出手,嘴角还是张扬的自信。
米迦勒踏着圣洁的光耀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金色的长发随风飘荡庄严而肃重。
刹那间白羽纷然,他本似霜华般寒洁的眼眸在看路西法时却温暖如光。
他虔诚而认真地牵着路西法的手,“我将永远遵守我的诺言。”
“很好。”路西法轻吻他的额头,刚才的暴戾之气转瞬化为乌有。
他的瞳孔却在瞬间蓦然放大。
温热的红色液体从腹部缓缓流出。象征着大天使长的长剑沾满了污浊。
寒冷像浓稠的雾包裹着他,无边无际。路西法觉得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狱。他感到难以呼吸,五脏六腑都像在慢慢结冰。
“哈哈哈哈!”路西法似疯癫,他仰天大笑。“米迦勒,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背叛我。”
“你,不该如此。”米迦勒的眼眶中有晶莹的液体在流转。
溢出,滴落,无踪。
堕落的那一刹,路西法猛然抓住米迦勒的翼,将他一同拉去深渊。
“你生死都要和我一起,我要你和我纠缠不休,我要你欠我,生生世世。”
后来,六界都在传颂那场盛大辉宏的五日圣战。
都在赞扬大天使长米迦勒英勇神武,舍生而护天堂圣土,守世间百民,换千年安定。
都在笑讽叛天堂者路西法永世沉沦,实在是罪有应得。
可世人不知道的是:
路西法本是天堂最高贵的神,唯一的六翼炽天使。就连米迦勒也无可比。
只因路西法那时毫无防备,因为他以生为赌,孤注一掷。
而米迦勒甘愿随他,一腔孤勇,满心虔诚。
——“我从未不信任你,无论何时。即使,以生命为代价。”
——“我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信仰,千百轮回,我也誓死追随。”
这场战争,是两界的圣战,也是独属他们两人的战争。
他们都输了,他们也都赢了。
因为输赢,本身就不是相对论。
“后来,传闻大天使长米迦勒的折翼在大陆之上形成了另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
那里圣洁明净,万物生生不息,温柔也温暖。
那个独立的世界,就是我们现在所神往的天空之城。”
“好了,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圣女缓缓合上书页,她看着孩子们意犹未尽的眼神,又说:“关于天空之城的形成,也有诸多猜测。有人说,是神明所庇护恩泽的高尚之地;也有人说,是星辰与烈阳碰撞而出的奇迹;还有人说,是空间裂变产生巨大了能量使得微小的尘埃形成了世界。”
她温柔地摸了摸孩子们柔软的脑袋,结束了这个话题:“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不要让你们的父母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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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维缓缓睁开眼,温暖的阳光从外面淌进来铺洒在他的脸上,金色的短发显出好看的光泽,睫毛末端呈现出白金色。一切都朦胧虚幻如影。
风穿堂而过,惹得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起起伏伏。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蓬松短发,简单的梳洗后去了庭院。
随意地抓起一块黄油面包塞到嘴里,惬意地坐在编织藤椅上。
坐在藤椅上仰望天空,白云背后隐约透着温柔的金光,温和了世界,慵懒而甜蜜。
湛蓝的天幕像是一汪塘水,波光潋滟。但也淡薄而遥远。
奥维拿开放在面上以便遮住光线的古旧线装书,伸了个懒腰。
把书盖在了脸上,决定再小睡一会儿。
“叮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饶了清梦,不情愿地挪开书去查看。发现是有新的信件。
踏着柔软的草地过去,发出沙沙的悦耳声。
打开红邮箱,取出信件,嘴里轻声嘟囔着:“奇怪,最近没有什么事啊。”
打开信件,疑惑更是重了几分
展信佳:
亲爱的奥维·布朗先生,
我于此诚挚地邀请您来天空之城来参加我们独立世界的项目体验活动。
若您同意,请您于神历三十二日十一点六十一分零一秒到达佛洛藤车站第十七号站台等候。届时,我将派列车去接您。
最后,再次诚挚地邀请您能来参加体验。
奥维看了看信封,转手就将其丢到一旁。
“呵,哄骗小鬼呢。”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天空之城只是传说,且信上的时间是不存在的。
被这么一搅和也睡不着了,起身回屋准备找点事做,就当是打发打发时间。
走到窗边,看窗外斑斓瑰丽,过了好久才发现已经走神。但心里像被抓挠一样,一停下就想着那个信封,且最近一直重复的梦境忽然在他脑海里闪过。
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就是两者间定是有着什么联系。
使劲地甩了甩头想把这个想法驱散,非但无用且愈加坚定。
他无奈地回到草坪上,再次捡起信封:“罢了罢了,算我倒霉。去看看得了。”
待星光都沉静默然,月亮都在梦中安眠,晚风都轻柔之时。
奥维,拿起枕边的信封和钥匙,然后走出了房间。
他蹑手蹑脚地经过父母的房门,不时地探头查看,呼吸轻悄得近乎消失,只能听见表钟嘀嗒嘀嗒转动的声音。
他踏着夜色上路,深吸一口气,深夜的空气有些湿冷,奥维紧紧地裹了裹大衣,不禁抱怨着:“这讨人厌的天气。”
到了佛洛藤车站,他就彻底后悔了,并且即刻转身就想离开。
因为到了佛洛藤车站他才发现站台最多就到十六号,哪有什么十七号。
奥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啧。”
然后一跺脚,一咬牙,“反正快到十二点了,既然来了总得看到点什么。”
过会儿他再次看了看表,五十九分了,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奥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啊,果然我是傻了才会相信这种低劣的恶作剧。”
他正转身准备回去,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定定地看了几秒,才确定出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现象——根本不存在的十七号站台。
周围的空间突然被染成某种神秘的色调,深蓝色又氤氲着紫色。深沉又好像在闪烁,镶嵌着微小粲然的金色。
周遭的景色除了站台外其他疯狂地倒退,手腕上的表针飞速倒流,空间中出现了一道又一到的黑色裂缝。
奥维不可置信地看着发生的一切,他觉得这已经不是原来的佛洛藤车站了,而是另一个时空。
远处的的列车缓缓驶入,像是从时光的尽头摆渡而来,携着岁月的漫长与温柔。
听到提醒音,奥维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该上车了。
上车后他环顾四周,发现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倚在窗户上,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玄机。
奥维极力地向外看去,却只有一片黑暗,和列车疾行与空气摩擦所产生的呼啸声。
“亲爱的旅客,我们已经到达本次的目的地——天空之城,请您下车。”
奥维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懊恼地叹了口气,起身下车。刚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一座岛屿浮于瀚空之中,若隐若现,云雾缭绕着。清水似是从银汉而来沿着它的边缘缓缓下流,那是被遗忘的人间温柔。
它冲刷洁净了污浊的灵魂,然后不染半分地,流向神圣的远方。
而它上方的天空与其他完全不同瑰金色与橘红色在碰撞中融合,云仿佛被撕裂了,里面糅进了炫璨,被晕染成了绯红,如同姑娘面对情郎时羞红的面颊。
他踏入这片渺远之地,盈润的生息充斥弥漫了每一寸空气。
入眼的是大片繁盛的森林,枝叶鲜活地舒展。灵鹿安详地在溪边饮水,独角兽所到之处留下斑斓的足迹。
丛林隐藏着那些可爱而胆怯的精灵,它们扑闪着细柔的翅膀,在穿梭间奏出灵澈的乐章,那是万物深处最温柔的生命。
“Michael。”奥维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似是掺着些愁伤。
他抬头向树上看去,一名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坐在枝桠间,光影婆娑倾斜洒下,以至于看不清他的面容。
少年纵身跃下,他看着奥维,笑容放肆张扬。
奥维细细地打量着他:深墨的短发,一双狭长的漆黑的眸子泛着猩红,右眼角的一点暗纹咒印。
他默默感叹着这幅好看的皮囊。
到嘴边的话却如何都说不出口,看着眼前人,零零散散的梦境又在脑海里翻涌。碎片一个接着一个,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你刚才,是在叫我?”奥维迟疑地问他。“没有。”少年立刻否决。
他突然凑到奥维面前,歪着头说:“倒是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难不成——是喜欢我?”
少年好听的声音像蛊一样使人着迷。
奥维的耳根泛起红晕,急忙往后退了几步推开了他。看着奥维的反应,他笑了笑,说:“不逗你了,初次见面,我是亚尔森。”
奥维犹豫地伸出手:“你好,奥维·布朗。”
“看来两位相处的很愉快。”飘缈的女声从远处传来,一个女人走到他们面前。
白色的长裙,淡金色的长发,引人注目的是遮眼的白绢。
“感谢两位能来参加此次活动,叫我莉莉丝就好。本次活动分为三部分,三天进行完成。完成后,列车就会送两位到原来的地方。
歇息的地方已经为两位安排好了,待会儿就会带着两位过去。”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呢?”奥维问。
“只需要体验活动的场景并提出建议就可以了。”
“如果没有问题,请两位闭上眼,我将把你们带到住处。”奥维只觉得周围有什么在飞速移动,等到莉莉丝让他们睁开眼时,已经到了旅店。
“为了让两位有个照应,我把你们安排在了一间屋子里。”
奥维皱了皱眉,刚才的事情让他并不是很愉快。
莉莉丝递过去一个小巧的十字架,“如果在体验过程中有什么情况,请通过这个联系我,我将会立刻中断体验。”
“体验开始前我会通过十字架告知两位。”莉莉丝向他们挥了挥手,“那么,我先走了。祝两位体验愉快。”
亚尔森随意地挑了个床坐下,他看着对面的奥维,拍了拍身边,说:“诶,要不要坐过来啊。”
阳光使得少年的面容略有恍惚,奥维拒绝他:“不用了。”
“不要这么无趣嘛,好歹接下来的三天我们都要共处一室,互相多了解了解没有什么不好的,你说是吧。”
“三天而已,出去后也不一定能遇见,有什么好了解的。”
“那可不对,谁让我喜欢你。”听他这么说,奥维片刻有些失神。
一旁的十字架突然闪出白光,莉莉丝的声音从那里传来:“两位准备好了吗,我们第一次体验就要开始了。”
还没等奥维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温暖明净的圣光普照着这广袤地域,氤氲着残照炫丽盛然的赤红。
澄净微小的光粒子沉沉浮浮,飘飘扬扬。高大的殿堂与长廊等建筑采用古欧的建筑风格,古铜色的钟楼在远处屹立,闪耀着沉寂的金属光泽。钟楼上雕刻着繁华复古的美丽花纹,楼顶尖的最上方是古希腊时代的战马。
奥维对这里顿然心生崇敬和虔诚,但几分熟悉和亲切感也在心间徘徊。
他扭头看向亚尔森,心头陡然一惊。
亚尔森专注地看向那个长廊,眉宇间的忧愁似是要溢出来,那双猩红的眼眸本是暴戾而张扬,此时却盈满了他看不懂的神色。
该怎么说,怀念、惆怅等情绪交织着,但更多的是柔情。
“Michael……”他又听见了那个名字,亚尔森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却在他心头重重一击。
“亚尔森。”奥维轻声唤他。“走吧。”亚尔森回过神。
若不是那神情在心头如此深刻,恍惚间奥维还以为他看错了。
接下来两人都是一言不发,沉默地走完了全程。
又是一道白光,他们从独立世界里出来。
莉莉丝笑意盈盈:“今天辛苦两位了,请好好歇息吧,明早将会有第二次体验。
夜晚,奥维又做了那个梦:
焚天的暗黑色火焰四起,熔浆横流从久远的亘古中爆发。所过之处,是大地永久的伤痕。
血色的苍穹上是明暗在碰撞中交织的壮丽景象,一个人大笑,放肆张扬,似疯癫;一个人痛苦决绝,在绝望中泪目和另一个人共沉沦。
心脏传来阵阵刺痛,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奥维,奥维。”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猛然睁开眼,发现亚尔森坐在他床边。
“亚尔森?”“看你做噩梦了。”亚尔森揉了揉他的头。
许是太疲惫了,奥维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早上亚尔森在他耳边轻喃,他一个激灵坐起身。
带着些许的怒意:“你干嘛啊!”亚尔森撑脸看着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轻浮气:“叫你起床啊。”
看奥维又要发怒,急忙岔开话题:“莉莉丝刚说了,等会儿就要开始第二次体验。赶紧收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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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维看着这次的世界,有些征然。
血红色的天幕四合,黑色的巨龙扇动着翅膀在天空翱翔,低吼着令人恐惧。岩浆中化为灰烬。
黑暗古欧风的城堡外围饰以森森白骨,幽暗的火光忽明忽暗。
和他梦境中的景象全然相同。
回忆为针,现实为线,将驳杂的回忆串联。
两人走到悬崖边,下方是滚烫的熔浆。
亚尔森突然一把推开奥维,大喊:“快闪开!”
悬崖的边角在电光火石间下坠,亚尔森随同它们一起。
亚尔森睁开眼,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向上看去,奥维正费力地拽住他的手腕。
奥维朝亚尔森说:“喂,赶紧用十字架给莉莉丝说啊,我快撑不住了。”
“拉个人垫背不也挺好的。”“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还没活够。”“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你……”
奥维没看到的是亚尔森说话时嘴角的笑意。
千年前,也有这么个人,在光明的尽头拉住他,不许他堕落,不许他沉沦。只是后来,他推开了那个人。
亚尔森低声说了句:“傻子。”
白光闪过,两人又回到了初始地。
“真是抱歉两位,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我们以后一定会加倍注意。”莉莉丝客套的话让奥维觉得烦闷,于是他先一步起身走开。
看奥维走远了莉莉丝才开口:“您为什么……”亚尔森不厌烦地打断她:“失误而已。”
//
第三天上午.
这次体验的地方是森林,光影从枝桠间倾泻,地上是斑驳的光圈。瀑布自飞崖奔腾而下,冲荡在下方的岩石上然后飞漱。
奥维回想起来之前莉莉丝说的一句话:“看来两位休息的很不错。”
他烦躁地踢了踢石头自言自语:“啧,你从哪里看出来不错了。”
“自己在那里干什么,难道——是跟我在一起太紧张了?”奥维没有搭理亚尔森,经过这两天的反复骚扰,他已经彻底把亚尔森看成神经病了。
“唉,那里有个圆圈。”这倒是引起了奥维的注意,他和亚尔森走到旁边。
“好像是一个阵法。”亚尔森说,“要不你站上去看看?”
奥维低头苦笑,他慢慢地向阵法走去,然后背对着亚尔森说:“回去后,你要继续恣意潇洒,忘了我。”
亚尔森惊愕:“你……”
“Lucifer,是我欠你的。”奥维缓缓开口。亚尔森慌张跑去,想将奥维推出阵法,可为时已晚。
他亲眼看着奥维一点点模糊,最后随风消散。
奥维的声音从天边传来:“迟了千年的‘对不起’现在给你补上,还有,Lucifer,我爱你。”
晶莹的泪水从亚尔森眼眶中滴落,他喃喃道:“Michael,我以为我恨了你千年,现在才知,从始至终都,是我自欺欺人。”
————————————千年后.
少年拖着行李箱从列车上下来:“等了那么久,可算是又来了。”
一片阴影投下,他抬头向树上看去,明朗地笑了。
一位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坐在枝桠间,右眼角的暗纹分外显眼。
路西法纵身从树上跃下,和他拥吻。
许久,少年才开口:“抱歉。”
他摇摇头,紧紧地抱住他:“值得。”
墨笙/栖迟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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